宽运法师:何处觅心安- ──浅谈佛教安心之法
发布时间:2024-10-26 03:00:25作者:僧伽吒经全文何处觅心安? ──浅谈佛教安心之法
说到佛教的安心法门,相信很多人都会想起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与二祖慧可的公案;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感人且深具启发性的故事:
傳說于北魏孝明帝神龟三年(公元五二零年)十二月,河南嵩山大雪纷纷,天地苍茫,一片银装素衣。一位名叫神光的禅僧为了求法,不避天寒地冻,冒着风雪来到了嵩山少林寺。他要拜访的,就是那位不远万里,泛海东来的印度高僧菩提达摩。
菩提达摩最初抵达中国的广州(注1),因与当时的梁武帝萧衍法缘不契,便渡江北上,来到少林寺面壁修行。神光听到他的名字,内心非常向往,便不畏艰辛前来求教。当他来到达摩面壁的岩洞时,达摩祖师正在神游太虚,修习禅定。
神光不敢打扰,便肃立在风雪之中,静待达摩从定中醒来。不久之后,身上便渐渐地披满了白雪,俨然成了雪人。
达摩祖师师自定中悠悠醒觉,见到神光静立雪中,便问道:「你一直站在雪里干什么?究竟有什么心愿呢?」神光回答道:「愿师父开甘露法门,拯救众生。请您教我佛法吧!」菩提达摩说:「三世诸佛为求无上妙道,不惜花费千万劫的时间去修行。凭你这点决心就想得到佛法,恐怕是很难如愿的。」
神光见达摩祖师不肯传法,便挥刀斩掉自己的左臂,以表明自己求道的决心。达摩祖师见神光的求道之心如此坚决,深深为之感动,便收下这位立雪断臂的弟子。
那时,神光问达摩祖师说:「弟子心中不安,请老师为弟子安心。」达摩祖师回答:「你拿心来吧。只要你把心拿来,我便与你安心。」神光心中一楞,突然有所领悟,立即回答道:「弟子找了好久,可就是找不出心来。」达摩祖师微微一笑,说:「假如你能找到的话,那又怎能算是你的心呢?好了,我已给你安好心了,你知道了吗?」神光心中的不安经达摩祖师一问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,他高兴万分,连忙回答:「弟子明白了!」
经达摩祖师这句反问,神光豁然开朗,真正觉悟了。神光那颗不安的心,其实不过是凡夫心,是杂念污染的妄心,他求达摩祖师为他安心,就是未曾领悟到自性的清净真心。达摩祖师不作正面回答,而是为神光出难题,反问于他,让他找出自己的心来,正是要藉神光自己的智慧开发他自己的悟性。让他明白到,真心是无形、无相的,是了不可的。神光被此一问顿时觉悟──他那颗不安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了;当下已超越了安与不安,把一切的世俗杂念都抛诸脑后了。
神光后来改名为慧可,成了禅宗的二祖。达摩祖师这套善巧灵活的教学方法也就被承继下来了。公元五五九年,有位居士前来拜访慧可大师,他对慧可大师说:「我大概是前世作业太多,才为风疾所苦,请大师为我忏罪。」慧可大师想起自己当年的情景,便对这位居士说:「请你把罪拿来吧,我替你忏悔。」那位居士沉吟良久,说:「我找了好半天,却没找到罪啊!」慧可告诉他:「我已替你忏罪了。」那位居士由此大悟,开心地说道:「我明白了!罪这种东西既不在内,也不在外,更不在中间。人心亦然,与佛法本来没有差别。」于是便跟随慧可大师出家,取名僧璨,成了禅宗三祖。三祖僧璨大师后来也采用了这样的教学方法,当四祖道信来拜访他时,求他指示一条解脱门路时,僧璨大师反问:「是谁绑住了你?」道信回答:「没人绑住我。」僧璨大师告诉他:「既然谁也没绑住你,那你就已经解脱了,为何还要求解脱法门呢?」道信言下大悟。
上述的公案,说明了所谓的不安、罪业、束缚,一切种种的感受,都不过是人的一种心境。看不透,人便会为之牵累,终日痛苦不堪;但若看透了,则可放下它们、超越它们,过一种消遥自在的快乐生活。
反观今日世界,随着社会发展的快速变迁,多元而混淆的价值系统、复杂的人际关系、日新月异的科技知识,使得现代人在不断地与时间、体力、工作量、新知识与科技赛跑的过程中疲于奔命。生活中每个层面几乎时刻都会改变;工作、家庭、亲人、朋友,无一倖免。生活一天比一天复杂,而各种改变一浪接一浪无情地汹涌而至,为人们带来无尽的压力──世间哪有安身、安心之处?
其实,从佛法的角度来看,压力绝对不是来自外境,而大部份是源于自心,也就是自己给自己的;虽然我们已经多少理解无常
、无我的道理,但由于无始劫来的无明,在心理上却对无常、无我有一种根深柢固的抗拒感。我们想要、想追求的是常、是永恒、是期待永远不变的安全感。我们深信可以掌握外境,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,于是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去加强那份用来抵挡无常、抵挡不如意、不顺心的力量,而继续执着于擁抱永恒的梦想。所以当我们的凡夫心与因缘和合的情境接触时,由于执取這一切都是真实的,因而生起常乐我净的颠倒,于是「渴望企求未得到的,或想要得到更多,以及想要去除不合乎自已企求期待的;另一方面又害怕失去已得到的,失去后又引起忧恼。」由于我们拒绝面对现实,不愿接受生命的真实面目;由于承受力量的心智不足,便形成了压力,由于心智不足又再引发烦恼情绪,成为新的压力源,如此恶性循环,压力自然就会越来越大。
佛法的安心之道,是求心不求境,不去改变外境,而只向内对治烦恼的根源;一方面去除压力源头的非理性情绪,一方面增长能承受压力的心智。运用佛法简易纾解压力的方法,其主要思考方向分为:(1)降低压力源;(2)增广心智。事实上,我们无法改变压力的源头,所以唯有增长自己的心力与智慧;改变生命目标、生活方式及生活形态的宽心之道,可以说,都是佛法的安心法门。
我们都知道,除了物质的食粮外,人们还需要精神的食粮,各类的专业谘商、心理辅导,都可说是精神食粮的一种。而佛法中即有四食的观念,可以具体归纳演绎出各种舒缓调适之法,矫正现代人压力过重的生活形态。
如《瑜伽师地论》九十四卷云:有四种法,于现法中最能长养诸根大种。
云何为四?一者气力,二者喜乐,三者于可爱事专注,四者希望。喜乐、专注、希望之所依止,诸根大种,并寿并暖安住不坏。如是四法,随其次第当知,别用四法为食:一者段,二者顺乐受触,三者有漏意会思,四者能执诸根大种识。当知此中,段与现法气力为食。由气力故,便能长养诸根大种,能顺乐受诸有漏触,能与喜乐为食。由喜乐故,便能长养诸根大种。若在意地能会境思,名意会思,能与一切于可爱境专注、希望为食。由专注、希望故,便能长养诸根大种。由能执受诸根大种识故,令彼诸根大种,并寿并暖与识不离身为因而住。是故说识,名彼住因。由彼故,气力、喜乐、专注、希望依彼而转。如是四食,能令已生有情安住。
由此可知,我们生活中,不只所吃的食物,还包含六根所接触的一切事物:眼睛所看的颜色、耳朵所听的声音、鼻子闻到的气味、身上所穿的衣服等等,都可说是我们身心的粮食之一,只要谨慎于我们吃进去的物质和吸收进去的精神食粮,对压力的舒缓,身心的健康,都会有相当的帮助。
寂天菩萨(注2)曾经说过:「如果问题解决得了,何必担忧?如果问题解决不了,何用担忧?」我们无法改变外在大部分的事物,只能控制自己对它的反应。凡事尽力之后,便顺其自然,只问耕耘莫问收获。上述舒缓的方法实在不无道理。此外,各种放松运动亦有益于舒解身心的疲累,以及增强心力与体力;而适当的饮食及保健,确实会增强人的耐力;转移负面消极的想法也有不少的帮助。但是,这些都只是针对某一层面的暂时舒缓与转移,充其量也只是治标,而不能治本。所以,更进一步,应当是觉察、反省自己的压力的来源,并归纳其惯性的反应模式;重整我们的生活形态,并增强我们的承受能力,这才是有效的宽心之道。
人生于世,谁能没有痛苦、不安、抑郁和忧愁?各种束缚限制必然萦绕在我们的左右,伺机在我们心中掀起阵阵涟漪,甚至是巨浪波涛。倘若沉溺其中,为之所累,如此的的人生又有何欢乐可言?因此,唯有依于佛法,反求诸已;心境的改变,即是正报的改变,依报自然亦随之而转,这样才是真正解决之道:而依于缘起的义理,这就是四谛中离苦得乐的「道」谛,也就是「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自净其意,是诸佛教」的「戒、定、慧」三增上学;戒:保护我们这一念心,不要做出伤害自己乃至别人的事情,从而降低压力、烦恼的来源。定:能够增长我们心的能力,能够面对无常变化而沉得住气,才能有空间作出理性的思维。慧:即依于真理,作出正确的抉择。
佛法的道理实际上就是一种处世待人的原则,让我们在不安、不愉快、不圆满的人生中,保持轻松、放下、愉快、清明的心景;让我们把世俗的情牵物累看得更轻、更淡一些,让我们的心情更洒脱、更自在一些,以赤子之心去过真实的生活、去体会真实的人生。这就是佛法的入世意义之所在。
注释:
注1:有关菩提达摩的早期传记,有杨衒之(公元五四七顷作)的《洛阳伽蓝记》(简称《伽蓝记》)卷一(大正五一 一零零零中);昙林(约五八五卒)的〈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及序〉(大正八五 一二八四下──一二八五中);道宣(六六七卒)《续高僧传》(此下或简称《续僧传》)卷一六《菩提达摩传》(大正五零 五五一中──下)。《续僧传》的《达摩传》,主要是根据前二书的,略增加一些其它的传说而成。
据《洛阳伽蓝记》载:
时有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,波斯国胡人也,起自荒裔,来游中土,见全盘炫,日光照云表,宝铎含风,响出天外,歌咏赞叹,实是神功,自云一百五十岁,历涉诸国,靡不周遍,而此寺精丽,阎浮所无也,极物境界,亦未有此,口谒南无合掌连日。
《洛阳伽蓝记》,约书成于东魏永定五年(五四七),此文所引述的菩提达摩到洛阳见到永宁寺的情景,永宁寺约建在熙平元年(五一六),不过,文中仅提供达摩的家乡波斯国,和到中国已经高龄一百五十岁的信息,至于何时从何地入华则均未提及。
其次,如昙林的〈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及序〉曰:
法师者,西域南天竺国,是大婆罗门国王第三之子。……
前二文引述达摩之籍贯有所出入,一是称波斯人,一是称南天竺人,后人或以昙林为达摩之弟子而沿用之,昙林约圆寂于五八五年,昙林的序文中,提到「遂能远涉山海,游化汉魏」,可知六世纪以前的达摩,是一位以《楞伽经》四卷为传法依据、以二入四行为修行道路,那是平实的、只求心安的、不尚神通的。
菩提达摩,生卒年代,传记不明。《续僧传》有不同的传说,如《达摩传》说:「游化为务,不测所终」。而《慧可传》却说;「达摩灭化洛滨」。《慧可传》所说,应是道宣所得的新资料。《续僧传》卷一六《慧可传》(大正五零 五五二上)说:「达摩灭化洛滨,可亦埋形河涘。而昔怀嘉誉,传檄邦畿,使其道俗来仪,请从师范。… …后以天平之初,北就新邺,盛开秘苑」。
慧可是达摩弟子,在达摩入灭后,曾在河涘(黄河边)弘化,天平年间才到新邺去。当时迁都邺城(故城在今河南临漳县西),是天平元年(五三四)。所以从达摩入灭到慧可去邺都,应有数年的距离。达摩入灭,大约在五三零年顷。达摩曾赞叹永宁大寺,大寺是建于熙平元年(五一六),永熙三年(五三四)为雷火所毁的。当时达摩「自云一百五十岁」,如传说属实,那达摩可能达一百五十多岁的高寿。
达摩从海道来中国,由南而北,这是一致的传说。昙林序泛说:「远涉山海,游化汉魏」。汉与魏,就是当时的南方与北魏。《续僧传》却说得更具体:「初达宋境南越,末又北度至魏。随其所止,诲以禅教」。最初到达中国,时代还是刘宋(四二零──四七八)。登陆的地方── 南越,为今海南岛的对岸地方。达摩在四七八年以前,早就到了中国,末了才「一苇渡江」到北魏。那在江南一带,达摩应有一长期的逗留。
达摩在北魏,「游化嵩洛」。嵩山少林寺,是魏文帝(四九六)为佛陀禅师造的。传说达摩曾在少林寺住持过。有说于北魏孝明帝神龟三年(五二零年),达摩禅师来到少林寺,弘扬禅法,成为禅宗初的祖。 慧可立雪断臂的传说,就发生在这一年十二月九日夜晚,时天降大雪……。
达摩在北魏传禅的情形,如昙林序说;「亡心(寂默)之士,莫不归心;(取相)存见之流,乃生讥谤」。一开始,达摩禅就显得不平凡!能深得达摩宗旨的,当时「唯有道 育、慧可」二沙门。道育与慧可(四八七年—五九三年),亲近达摩的时间,不会太久。如序说:「幸逢法师,事之数载。……法师感其精诚,诲以真道」。《续僧传》作:「寻亲事之,经四五载。……感其精诚,诲以真法」。然《慧可传》说:「奉以为师,毕命承旨。从学六载,精究一乘」。大抵经过了五、六年,才得到达摩真法的传授,这主要是达摩弟子昙林的传说。北宗杜朏(七一三顷作)《传法宝纪》说:
「师事六年,志取通悟。……密以方便开发,顿令其心直入法界。然四五年间,研寻文照,以《楞伽经》授可曰:吾观汉地化道者,唯与此经相应」。
杜朏依旧有的资料,而解说为:慧可亲近达摩六年,然后得法悟入。未悟以前,达摩就以《楞伽经》来化道。所以说:「四五年间研寻文照」;「四五年精究明彻」。杜朏是这样的会通了四五载与六年的异说,也会通了传授《愣伽》与离言顿入的传说。早期的传说,就是这样;面壁九年之类,那是后起的传说了!
關於慧可立雪斷臂的經過,普济在《五灯会元》卷一《东土祖师 慧可传》中写道:
慧可近闻达摩大士住止少林,乃往彼,晨夕参承。祖师达摩端坐面壁,不予理睬。慧可思惟曰:「昔人求道,敲骨取髓,刺血济饥,布发掩泥,投崖饲虎。古尚如此,我又何人?」于是,在这年十二月九日夜,天大雨雪,慧可立于雪中不动。次日将天亮时,积雪过膝。祖师达摩悯而问曰:「你久立雪中,当求何事?」慧可悲泪告曰:「惟愿和尚慈悲,开甘露门,广度群品。」祖师答曰:「诸佛无上妙道,旷劫精勤,难行能行,非忍而忍,岂以小德小智,轻心慢心,欲冀真乘,徒劳勤苦。」
慧可听了祖师这番教诲激励,潜取利刀,自断左臂,置于祖师面前。达摩知此人是法器,乃曰:「诸佛最初求道,为法忘形。汝今断臂吾前,求亦可在。」遂为之取法名慧可……。
达摩传慧可,见于《续高僧传》,是没有问题的。慧可到弘忍的传承,现存的最早记录──《唐中岳沙门释法如行状》,已是七世纪末的作品。弘忍以下,付法是「密付」,受法是「密受」,当时是没有第三人知道的。优越的禅者,谁也会流露出独得心法的自信,禅门的不同传承,由此而传说开来。到底谁是主流,谁是旁流,要由禅者及其门下的努力--不是专凭宣传,而是凭禅者的自行化他,众望所归而被公认出来;这就是历史的事实。
注2:寂天菩薩:公元8世纪左右的印度中观派论师。南印度梭罗修多罗国之德铠王之子。原名寂铠。幼学诸艺及文殊师利成就法,于那烂陀寺入胜天门下出家,并改名寂天。在那烂陀寺秘着《大乘集菩萨学论》,即《学处要集》:《菩提行经》、《入菩萨行》,《诸经要集》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