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见神佛来普度，却见风水和谎言

先提出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——自从无神论摧毁了神的传说之后，诸天神佛，到底是撤离了人间，还是转入了地下呢？正好日前有读者致信腾讯“今日话题”栏目，要求设置一项调查：在“无神论中国”，究竟还有多少人信鬼神？答案自然五花八门。不过，看看东西南北大小寺庙竞相崛起且香火鼎盛，真相便已尽在其中。

而近日的“风水门”事件，更是彻底击碎了“只有没文化的愚民才求神拜佛信风水”的说辞。据报道，重庆市江津区委书记王银峰怒斥开发商：“你懂不懂风水？在这个地方你的建筑起来了，就挡了政府的办公楼。这里是衙门！”有趣的是，这位书记不是文盲，不是大老粗，而是学者型官员——北大理学博士学历，到日本名古屋大学、歧阜经济大学讲过学，好歹沐浴过现代文明。这是否说明，文化层次高，不等于不信风水、不需鬼神？

只要不掩耳盗铃，就很难否认：现实中，“风水情结”如王书记一般强烈的各界精英不胜枚举，甚至连不少“衙门”的选址、朝向、设计布局也求助于风水先生；“大师”们但凡稍有名气即身价百倍，出入有豪车，往来无白丁。需求巨大意味着商机无限，一些寺庙干脆与时俱进，公开拍卖“祈福权”。如济南灵岩寺将2010年新年第一钟、新年第一炷香各拍出了5万元的高价，换言之，“众生平等、童叟无欺”的背后，是“有权有钱者得”。总之，种种世象充分证明：这世界不仅仅有物质的一面；物质的满足终究填充不了人们内心所有的需求；人类的心灵终究还是需要有一个安放之所。

草民何以求佛？因为生命脆弱，因为生计维艰，因为命运不可控、未来不可知，所以渴望有神来摆平自己力所不及而又孜孜以求的东西；又或者，心有喜怒哀乐悔惧怨，唯有诉诸教堂忏悔室里的神父，以解心结。官员何以求佛？更好理解——当恪尽职守、勤勉敬业、履职创优、知法守法等自身可以掌控的“显规则”已无法换来升迁，甚至不能保障自己不被突然“双规”；当乌纱、饭碗甚至生死荣辱都只取决于某个上司那摸不着看不见的一念之差，而你就像盲人骑瞎马，根本不知道哪个旮旯里会突然伸出一根绊马索，更不知道哪个不经意的言行会令你瞬间失宠，从登天梯跌落阿鼻地狱，那么，除了寄望于一份好风水，又能如何？而明乎此，也就不难读懂官员自杀事件何以频发。就在10月16日，广东韶关市武江区原区委书记邬学新在办公楼跳楼身亡，为官员自杀名单又添新例。

心无所依很可怕，而亿万颗心灵无所归依，则无异于一颗颗不定时炸弹。惟因清楚这一点，所以西方社会经长期演进，形成了两尊强有力的“神”：一个是法律，一个是上帝；所以孔夫子的“六合以外，存而不论”实为大智慧——只要不是鼓励杀人或自杀，神的传说尽可存而不论、不必揭穿，就当它是一粒安慰剂、一块压舱石，去镇定心灵、安抚社群。否则，一方面法治不彰、有形的警察已难约束人性之恶；另一方面道德溃败，此时若再摧毁信仰，彻底粉碎人们“内心的警察”，又拿什么来约束自我、支撑希望？

不幸的是，在旧神已死、新神未立的青黄交接时刻，最蓬蓬勃勃的，既不是旧神，也不是新神，而是巫术与谎言。君不见，一边有王书记们虔心向风水，另一边有张书记李书记们热心为民造神，英模典范此起彼伏。

可更不幸的是，神之所以为神，贵在凡人看他不穿。倘若硬将凡夫俗子塑成“道德完人”，虚构的影像怎掩得住惨淡的真相。一旦俯伏尘埃的芸芸众生发现神坛上不过是一介凡人，就连写入小学语文教科书的“救人英雄”，也可以是“想象力的产物”，而人性中真正有价值之处（譬如谭老师的敬业、善良、以身殉职，又如更多无名英雄默默无声的壮举）反而被忽略，又该拿什么来支撑顶礼膜拜的虔诚？

当越来越多人趋于无所信赖、无所敬畏、不惮为恶、不愿行善，除了权钱，除了现世既得利益，他们还会去恪守什么底线呢？

[作者：林永芳]